慕晟揣着面包,大步走向丫头住的屋子,屋子是他和叶晚捡的树枝跟茅草搭的简易棚,勉强遮风挡雨。
可走到,是满地的狼藉,断了的树枝,稀稀落落的茅草,面包屑,以及一具躺地上无声无息的小小的身体。
他一直都知道的,他给她带过来的面包,除非饿极了,她都藏着舍不得吃。
不想,成了一道催命符。
远远看着,慕晟忽然就走不动了,人心为何如此可怕,骨头都泛着寒,牙齿硌硌打着架。
他真的不明白了,不明白了。
许久,慢慢的挪步,每一步都是痛彻心扉,是撕心裂肺。
缓缓走近那小小身体,翻转过来,身上衣服被撕扯的破破烂烂,露出来的无一好肉。
而那张原本清秀可人的脸上满是淤青,肿了起来,连五官都看不清了。
一双无神的眼睁着,瞳孔早已经散开,眼角,鼻翼,嘴角,甚至耳朵都有血丝挂着。
她是被活活打死的。
她才只有七岁啊,只是一个懵懂世间,始终心怀美好与善良的孩子。
那些人怎么能,怎么能!
凭什么坏人当道,好人却活不成,苍天无眼,万物刍狗!他终于明悟这句话,也终于理解陆默那看似偏激的做法。
拳头狠狠捏着,砸在地面上,皮肉绽开,血肉模糊,不及心中愤怒的分毫。
伸手,在一旁挖着,机械一般挖着,双眼明灭,气息沉浮。
叶晚久等不回慕晟,赶来却是这一幕,没有上前,沉默着,无尽的沉默。
雨下了起来,胡思乱想着,还挺应景,可怜这孩子没被地震海啸吞没了生命,却死在了人类的贪婪手上。
站了许久,慕晟将丫头埋下,没立碑,只将怀里被雨水泡到发胀的面包放在那小土堆上。
叶晚终于走过来,单膝跪地,一言不发。
是他们错了,错以为人性本善,错估了死亡的折磨,欲望的可怕。
多年信仰这一刻被巨大震撼着,他们守护的是怎样一群恶魔,白日里一起谈笑风生的和善嘴脸,转眼就成了如此丑恶百态。
“还继续吗?”叶晚问。
慕晟深吸一口气,“你呢?”
叶晚抬头望天,“我是一个军人啊!人民解放军!”
慕晟一笑,搭在叶晚肩膀上,“我也是啊,人民警察为人民,不是说说而已。”
那些人,再是该死,也是人民,只有法律可以制裁他们,在此之前,他们除了守护,不惜生命的守护,别无选择。
一天天的等待,一天天的麻木。
第三天,暴雨终于停下,欢呼声里,一车车的救援士兵与物资驶进村落。
劫后余生的狂欢。
叶晚慕晟两人却钻入了树林,如来时的无声无息,离开的同样无声无息。
挥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有些事情,不该他们来发言,这世道就这样,总有力之所不及的地方。
他们不敢也不能去强求,只盼因果轮回,好坏都各得其所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陆默接到叶晚慕晟的平安报时,泉城救援已经告一段落,邮件里提了丫头的事儿,叶晚很困惑,亟需要一个声音让他能走出来。
陆默沉思良久,回了他几句话:
一,人性无错,生死交界上,所有人都有自私的资格,只除了自愿放弃这一权利的她们。
二,无需痛苦,也无需遗憾,他们已经无愧于心。
三,不管他们想要做一些什么,她不管,也不问,但是一切小心是前提,活着才最重要。
发完这一段话,过去了半天,天亮到天黑。
陆默坐在病床前,看着始终躺着无声无息的季名,心里很柔软,很清澈。
何为信仰,何为爱一个人,她心里终于模模糊糊有了答案,尚需打磨,时间问题。
轻抚季名的脸庞,低喃:“阿名,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!”
第二天,陆默睁眼,季名已经醒过来了,半坐起,自己身上搭了层毯子。
其实,这几天里面,她想了无数个开场白,此刻才发现,她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往日插科打诨跑火车的技能都冷却了,解冻无期。
季名看着她,嘶哑着嗓子就开了口,“说好了下车就告诉我左湾一消息,舟哥你要食言而肥不成?”
陆默一怔,她已经去了脸上伪装,面对作为陆默的她,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。
泪腺一酸,小女儿心思千回百转的,这几天心里的担心后悔一齐爆发出来,泪珠子大颗大颗就往下掉,嘴张着,却蹦不出来话。
季名静静看着她,许久,许久。
陆默终于忍不住,起身转了一面,背对他,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开口:“你也见过那透明石头了,是一种放射性极为强大的矿石,埋在雷利庄园下边儿,左湾就是出货的唯一渠道。”
“军方一直在跟这条线,但并不知道其中缘故,我知道你一直不放弃是为了你原本的直属上司吕祺,他在左湾行动中跌入海里,生死不明。”
“他确实死了,但不是死在海里,而是死在库伦手上,至死也没有出卖部队和战友。”
“库伦只是小鱼,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,从前是我父亲的目标,如今是我的目标。”
“这些,够了吗?”
季名闭了闭眼,抬手,有些疼,但还是忍着握住了陆默,一拉。
陆默瞳孔一个晃动,手反射性一撑,才没叫自己跌在季名身上,给他来个二次创伤。
“你疯了!”陆默眼含怒火瞪着季名,急怒道。
季名微笑,刮刮陆默的鼻梁,“小没良心的,你骗我瞒我捉弄我这么久,我都没怎么你,就只是逗逗你,倒还给我甩脸色了,怎么着,还想一走了之,任我自生自灭?”
陆默没了话,好的赖的他都给说尽了,她还能说什么?
“是我不好,对不起。”
季名微笑,却扯动了伤口,疼得龇牙咧嘴的。
陆默一惊,忙直起身子,扶着季名躺下,“闹什么呢,伤病号!”
季名眸光如水,“想你了,你这小妞儿忒不实诚,害我枉受了这多日的相思之苦,说,怎么补偿我?”
陆默眨眨眼,蜻蜓点水般倾身在季名唇瓣上浅啄了一下,脸色通红,“可满意了?伤病号。”
被一再强调伤病号的身份,无异于男人能力被质疑,季名轴劲儿一上来,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叫嚷着非得让陆默知道他的厉害,小孩子争糖果的认真度。
陆默难得耐心的一句句情话飚,才算把人哄巴适了,不闹腾了,毕竟内伤外伤都挺严重,说是去了半条命也不为过。
闹了这么一阵,不多时就睡了过去。
陆默给他掖好被角,步履轻轻的退了出去,心里大石放下,正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。
这几天,“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”的“荒(you)唐(xian)”日子也过足了瘾,接下来就是,挖坑,整人,报仇雪恨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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